安撫好馮桑桑的情緒後幾人道別。

第二天喬淺初接到唐一心的電話時，穆南煙已經出門了。

“餵，你陪我去趟醫院吧。”唐一心的聲音有些沮喪。

喬淺初的嗓音裏還浸著沒有完全清醒的沙啞，一楞，開口道：“去醫院？你又傷著哪裏了？”

“不是我傷了，我剛接到馮桑桑的電話，她想找我談談……”

喬淺初沈默了下來。

馮桑桑想找唐一心“談談”，經過昨天晚上之後？如果是別人，她一定會誤以為這是正室宣布自己主權的舉動，但是馮桑桑這麽做，肯定有什麽別的原因。

“陪我去嘛，”唐一心央求道：“我現在覺得好尷尬，見面了要說什麽，怎麽開口……怎麽打招呼……全都不知道！”

“你等我半個小時，醫院見。”喬淺初道。

唐一心長舒了一口氣之後掛了電話。

喬淺初立刻爬起身來換衣服，在衣櫃裏翻到了一件舊的t恤。那件t恤是唐一心幫她挑的，她還記得那個坐在沙發上神情隨意漫不經心的少女指著衣架的表情，以前的唐一心從不會有“尷尬”這樣的情緒，現在不論是察言觀色還是自我思考都提升了不少，但這樣的改變，她不知是好是壞。

嘆了口氣後，喬淺初拿起包出了門，攔了輛出租車直奔醫院。

唐一心已經站在街邊了，踩著高跟鞋，不停地踢著腳邊的落葉，神情萎靡，仔細看還能看見她眼底的青黑，想來昨天一個晚上肯定難眠。

喬淺初有些心疼地抿了抿嘴，走了過去。

“來啦？”唐一心有些疲倦地笑了一下，打起了精神道：“我一個晚上都沒睡！不停地在想這事兒，早晨接到馮桑桑電話的時候，差點沒把手機扔了……”

“進去吧。”喬淺初沒有多說，將唐一心的頭發捋了捋，兩人擡腿走進了醫院。

從電梯門裏出來，馮桑桑的身影隱約出現在了走廊的盡頭。見她們來了，靠墻的動作一變，朝她們走了過來。

可以看得出馮桑桑的拘謹和不自然，想必找唐一心談話，她也費了一番心理鬥爭。

三人之間的氣氛確實有些尷尬。

“一心，你能和我單獨談談嗎？”馮桑桑的臉頰都有些微紅的跡象。

唐一心看了喬淺初一眼，點了點頭道：“可以。”

兩人挪了幾步，並沒有走出喬淺初聽力範圍，盡管喬淺初在椅子上坐了下來，刻意沒有去聽她們的談話，但還是一字不落地聽全了。

“我找你來是因為……雙棋。”馮桑桑的聲音很小。

唐一心道：“嗯，我還是那句話，不會打擾到你們的，放心。”

馮桑桑立刻搖頭，“不是，我不是這個意思……”隨後她深吸了一口氣，似乎下了什麽決心道：“你也知道我家庭的情況，我爸的脾氣一點沒改，反而越來越差，但是怎麽說也是我爸，我得照顧他。顧叔叔不同意我和雙棋在一起，要是認真說來，幾乎算是……反對了。我和雙棋不論是家庭背景還是未來，想走到一起都太困難了。我的意思是，如果是你，一定可以把雙棋照顧得很好……我……我把他讓給你……”

唐一心眉頭一皺，還不等馮桑桑說完便失聲笑了出來：“讓？桑桑，你什麽意思？”她咬了咬牙，平息自己即將躥升起來的怒火。

自己想要卻得不到，只能在遠處默默凝望默默保護的東西，居然被當成禮物推來推去，唐一心的急性子受不了這種措辭。

“他不是一個東西，桑桑，”唐一心道：“你想讓給我，他恐怕不是這麽想的。他有選擇的權力，喜歡你選擇你，不是我們能改變的。但是你剛才說的那些問題，其實都不是問題。你性格太軟弱了，一味地這樣下去，問題只會增加不會減少。如果你還想繼續和顧雙棋在一起，不應該找我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，而是好好想想，自己應該怎麽做--阿初。”

聽見唐一心的呼喚，喬淺初站起身來走了過去，見唐一心用求救的眼神望向自己，看來是不想再繼續這場談話了。

“顧叔叔的態度我們都知道，看在眼裏，”喬淺初緩緩開口：“是嚴厲了些，不過針對的是事而不是人。待會學校還有課，如果沒什麽事的話……”

“砰！”身旁的病房裏突然傳出一聲爆響。

馮桑桑渾身一震，恐懼地看了一眼病房，勉強對喬淺初笑道：“我爸醒了，他再看不見我就會發火了，那我們……改天再聊。”

“馮桑桑！你死哪裏去了！”馮安康的聲音從病房裏傳來，隨即門一開，一個護士走了出來，邊走邊嫌惡地看了病房一眼。

唐一心沈下臉來，看見了病房裏穿白大褂的醫生。

“醫生告訴他這病治不好了，”馮桑桑突然停住了腳步，轉頭道：“他現在脾氣比以前更加不好。動不動罵我，拿東西砸我媽……其實我還好，這麽多年早就習慣了，但是每次看見我媽那樣，怎麽可能不恨他。一心，這樣的我配不上雙棋，我自己明白。”

唐一心轉頭，果然看見了病房裏有一個女人的身影，正在和醫生說些什麽。

“葉其清！你是不是看我現在得了這病，就想撒手不管了？！離婚？哈哈哈哈！這麽多年沒提，偏偏我病了就提？你是看上哪家的小白臉了，著急等我死，好雙宿雙飛啊？！！”馮安康的聲音尖利而沙啞，常年的煙酒已經將他的嗓子毀了個幹凈。此刻沖馮桑桑母親罵出的話語更是不堪入耳。

喬淺初站在病房門口默默地看著，並不打算插手別人的家事。

唐一心卻忍不住了，轉頭問馮桑桑：“你媽和你爸提離婚？”

“嗯，昨天提的，她太累了，你們看看她。”馮桑桑小聲道。

喬淺初朝葉其清的方向望去，果然看見了一個脊背佝僂神情疲倦的婦女。

醫生走出了病房，葉其清面無表情地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。

“好啊！”馮安康大聲嘶叫：“你們母女都一個樣！白眼狼！可以啊！要滾是吧？都滾！全死了才算幹凈！”

馮桑桑忍受不了了，走了進去，站在葉其清的身旁，輕輕將葉其清的胳膊抓住了，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背。

“我這麽多年，沒有虧欠你的地方。”葉其清平靜地道，但仍然沒有隱藏住自己眼底的傷痛情緒。

喬淺初嘆了口氣，椅在門邊--她記得馮桑桑口中的父親雖然醉酒、毆打他們，但母親一直都是忍耐承受的，多半是因為對這個男人還未完全絕望。但現在，葉其清眼底裏的情緒她們都看得清清楚楚。是不是兩個人在生活了多年以後，不論是忍耐也好，爭吵也罷，終究會走到盡頭？

她想起了她和穆南煙，還有肚子裏的寶寶。甩了甩頭，甩開這些情緒。

“你不是要走嗎？因為我病了就想看好戲是不是？可以啊！給錢啊！給錢我就讓你走！否則離婚協議我不簽，你還能怎麽辦？！”

馮桑桑的拳頭握了起來。

喬淺初伸手拉住了唐一心--她看見了馮桑桑的表情和動作。

“等等，讓她自己解決。”喬淺初壓低聲音道。

“自己解決？”唐一心不可置信道：“你還期望馮桑桑能站出來阻止她爸嗎？”

“是這麽期望著。”喬淺初笑了。

唐一心白了她一眼，無奈地留在了原地。

“錢？”葉其清突然嗤笑一聲，“這些年為你花的錢還在少數嗎？我的工資，女兒的工資，全部都給你買酒買煙，喝完了還回來打老婆孩子！你的良心才讓狗吃了！”

所有人都楞住了。

馮桑桑驚訝到近乎驚恐地看著自己的母親，馮安康也一時被驚到了--葉其清從來沒有對馮安康大聲說過一句話。

片刻之後，馮安康抄起身邊的藥杯就沖葉其清砸了過去，葉其清躲都未躲，只是看著他。

“好啊，好……”馮安康喘著氣點頭：“一百萬，想離婚就給我一百萬！別的什麽也別談！我是快死的人了，你以為我什麽做不出來？”

“你就算不是快死的人了，做的那些惡心事還少嗎！”

--眾人再一次楞住了，因為這一句不是葉其清的對答，而是馮桑桑拼盡力氣的嘶吼。

唐一心嘴巴都張成了o型，轉頭看著喬淺初道：“還真反抗了……”

馮安康喘氣的聲音更加清晰了，怒火在他的整個胸膛裏騰起。

“你知道就好，我走到天涯海角都不會放過你們母女！我沒有好日子過，你們還能好過到哪裏去？！”說著馮安康又抄起桌上喝水的水杯，隨手沖她們扔去。

唐一心手一緊。

“砰！”一聲悶響。

馮桑桑被杯子砸中了下巴，瞬間紅腫，一條劃痕慢慢地出現，幾滴血滲了出來。

然而她沒有說話，靜靜地呆在原地看著地板，又擡頭看了看葉其清，深深吸了一口氣，轉頭看向門邊，一眼便看見了喬淺初，四目相接。

“加油。”喬淺初對她做了個口型，微微笑著。

馮桑桑的手在身邊收緊了，驀地轉頭對著馮安康堅定道：“我不會讓你再欺負我媽了。不僅媽要和你離婚，我也要和你斷絕父女關系。”

喬淺初笑了起來，拉著唐一心離開。

“哎呀我還想看完呢！”唐一心嘴角忍不住上揚：“你說她怎麽就想通了？那麽久都沒有想明白？”

“不知道。”喬淺初答，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肚子。

“走吧走吧，我送你回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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